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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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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只裝滿了液體的大浴桶,一只桶的下面燃著柴火,上面不停地冒著霧氣,桶裏裝的液體黑乎乎的,有一股怪味,正往外冒著熱氣。另一只桶內的液體清亮透明,上面甚至還撒了花瓣,但下面的柴火沒有點燃。

“你把解藥加到這個桶裏去了?和那個……那個去腐肉的混在一起,不會起反應?”何紅藥指著那一桶黑乎乎的東西,狐疑道。

“方子我看過,沒有相抵觸的東西,事先試了一次,沒問題,”王憐花道,“要不要嘗試,全在你。”

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何紅藥皺眉,“把疤痕消除不就好了,為什麽要弄這個祛腐肉的藥?”

“先把壞死的皮肉去掉,然後生肌,新生的皮肉才會好看,”王憐花聳肩,道,“去腐肉的時候大概會有點痛,你要忍忍。”

“對了,”王憐花把一支中空的葦桿遞給何紅藥,道,“整個身子都要浸入藥液,我想,你需要借這個呼吸。”

何紅藥遲疑著接過葦桿,問:“要泡到什麽時候?”

“一個時辰左右,”王憐花補充道,“水冷了會有侍女來加柴。”

何紅藥警惕地看著他,道:“你呢?”

“我?!”王憐花指了指自己,笑道:“我自然是回屋,莫非還要我在此等你一個時辰?”頓了頓,他勾了勾唇,俯身湊近何紅藥,暧昧低語道:“若是小紅藥想要我在此陪著你,也是可以的。”

何紅藥抿了抿唇,忽然用力把王憐花往外推,大聲道:“你敢進來試試看!”

“好好好,保證不進來。我走,我走還不行麽。”王憐花舉起雙手,乖乖地踏出門去,回頭看了一眼何紅藥,微微一笑,邁步便離開了。

看著王憐花走遠,等到真的看不見他的人了,何紅藥才輕呼一口氣,轉身關了門,走入內室。

獸首的紫金檀香爐裏裊裊燃著香霧,室內燭火明亮,除了燃燒的柴偶爾發出“劈裏啪啦”的響聲,屋子裏安靜極了。

何紅藥走到那個黑乎乎的藥桶旁邊,伸手進去試了試水溫,正好。

她猶豫了一下,隨即將左手的鋼指套解下,擺在一邊的矮腳小桌上,又拿起一根頭繩和一支木簪,將三千青絲悉數盤起。

然後,她將衣裳的鈕子一個個解開,除去外袍,除去貼身的衣褲,除去身上放著的所有毒藥,最後除去腳上金環,以赤`裸的姿態站在藥桶邊。

霧氣蒸騰的屋子裏,曼妙的女體,纖細柔美的身段。可惜,女子身上那一道道猙獰可怖的傷口和大片大片的青紫,破壞了整個畫面的美感。

何紅藥輕輕嘆了口氣,踏著腳凳,慢慢走上去。

藥桶裏的水黑乎乎的,似乎還在“咕嘟咕嘟”冒著泡。

“好奇怪的東西。”何紅藥嘀咕了一句,回頭看了一眼窗邊的刻漏,隨即便踏入了水中。

令人意外,這藥水泡著居然很舒服,何紅藥將蘆葦含在嘴中,緊緊閉上雙眼,在眼上戴上特制的罩子,然後將整個身體全部浸入水中。

光線透過窗子,形成一束束光亮的通路,微塵在光路中漂浮游移,刻漏中的砂子慢慢流淌,紫金檀香爐中的煙霧在空中打了幾個圈,然後飄散開來。

在水中,何紅藥的意識逐漸變得昏昏沈沈的,她依稀知道有人進來加過柴,但身子無力得很,感覺連擡起頭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,何紅藥忽然感覺到身上某處一疼,隨即如星火燎原一般,這種疼痛迅速蔓遍全身,如火燒火燎一般,錐心刺骨,痛苦不堪。

這是去除腐肉的代價?

何紅藥咬著牙,盡力忍受著,卻覺得時間過得越來越慢,這種痛苦也越來越強烈,她甚至覺得自己在水下流著冷汗!終於,她忍不住扶住浴桶的側壁,想要起身喚人,可是……

她的手居然動不了!

何紅藥“謔”地張開眼,眼前卻一片黑暗,她記起自己戴著罩子,想要伸手將罩子取下,卻發現她的手連擡起一下都困難!

怎麽回事!

“唔,唔唔……”何紅藥咬著葦桿,拼命叫出聲,水上泛起一個個小水泡。但這樣並不能讓她覺得好過,何紅藥心中的驚恐更甚,她試圖動一下,哪怕就是那麽一下,可是都做不到!整個身體突然像是沒有骨頭一樣,軟綿綿的,一點力氣都沒有!

怎麽回事!何紅藥睜大了雙眼,卻什麽都看不見,室內安靜得很,除了她的“唔唔”聲,根本什麽都聽不見,四周包圍她的全是水,她就像是要溺死在水中的人一樣!何紅藥頓時慌了。

“噓……”

這是一個具有磁性的嗓音,然後隨之而來的,是一雙輕輕攬住何紅藥的脖子和肩膀的手,這雙手又溫暖又有力,它扶著何紅藥,將她整個人的位置稍稍調整了一下,好讓她泡得更舒服。

是王憐花的聲音!

何紅藥想要抓住他的手,但卻連擡起一根指頭的力氣都沒有。

“噓……安靜一點,別動,還有一刻鐘。”

王憐花!你搞什麽鬼!何紅藥“唔唔”叫著。

“去除腐肉會有一點痛,你離開藥桶片刻,之前的藥效就會大打折扣,無奈之下,我只好在燃香裏加了一點點軟骨散,讓你順著葦桿吸進去,”王憐花倚在桶邊,雙手環胸,微微笑道,“放心,軟骨散的藥效不長,很快就會過去。”

你之前如果同我說一聲,我肯定不會離開藥桶!為什麽不告訴我一聲就用了軟骨散!

而且﹑而且你是什麽時候進來的!

想著現在自己正赤身暴露在王憐花的視線中,雖然有藥水的阻隔,但何紅藥還是羞惱不已,她憤怒地“唔唔”叫著。

“你說什麽?”王憐花掏掏耳朵,道,“你說感謝我?不必了,助人為樂乃快樂之本嘛。”

誰要感謝你!我恨不得殺了你!

何紅藥憤怒地“唔唔”著。

“什麽?”王憐花湊近一只耳朵到藥桶邊,道,“你說我真好?比夏雪宜好多了?那肯定麽,我對你當然比他對你要好多了。”王憐花的手指在何紅藥的臉上流連片刻,隨即撫上她的頸,慢悠悠道:“紅藥,你說,我是不是比那個姓夏的好?”

你別動手動腳!

何紅藥敏銳地感覺到王憐花語氣的變化,心中一跳,冷汗涔涔,連“唔唔”的聲音都變了。

王憐花輕輕摸著她的下巴,慢慢自語道:“那是自然,對不對?他讓你毀容,對你棄之不問,我卻幫你恢覆容顏,處處為你著想,誰對你好,一眼便知,是不是?”

王憐花又道:“紅藥,還很疼嗎?”

當然!那種痛感像火在皮肉上燒一樣!

王憐花似是聽出了何紅藥“唔唔”聲的含義,他壓低嗓音,道:“疼是難免的,不痛,你就記不住。紅藥,你說,比起萬蛇噬咬來,哪個更痛一點?”他的手指游移到何紅藥的唇邊,他撫摸著她的唇,沈聲道:“這次把臉治好了,就忘了萬蛇噬咬之災罷,為那個姓夏的所受的難,都忘了,好不好?你只要記著恢覆容貌的時候有多痛就好了,記著這痛我給你的,不是那個夏雪宜。”

你什麽意思?!你這個瘋子!

何紅藥“唔唔”著,卻突然感覺一雙手將自己托出水面,她先覺身上一涼,下一秒便感覺一樣溫暖柔軟的事物壓在了她的唇上。

王憐花!你要幹什麽!何紅藥驚恐不已,張口就要咬他,卻被他抓住機會,伸舌長驅直入,與她的舌糾纏,吮吸舔舐,似要如狂風暴雨一般席卷她整個人!

“嘶!”王憐花輕輕叫了一聲,離了她的唇,手往嘴上一抹,一看,手上一道血跡。舔了舔尚有腥鹹味的嘴,王憐花輕輕笑了笑,伸手托住她的臀,將她整個人抱離浴桶。

驟然被王憐花摸上那種地方,何紅藥睜大了眼睛,全身微微一抖,“噗”地一下使勁將葦桿吐出,希望紮進他眼睛裏才好!心下更是暗恨剛剛沒有一口將他咬死!

這幾日都是被他的假象所蒙蔽!她居然輕易就相信了這人!

王憐花輕笑道:“紅藥,我忽然覺得,那時候幫白飛飛和朱七七恢覆容貌的時候,和如今的情景有幾分相似呢。不過占便宜的好事都讓沈浪那廝占去了,可惜可惜,這次嘛……”他頓了頓,繼而低聲笑道:“這次只有你我,沒有別人。”語罷,他修長的手指在何紅藥的股溝處輕輕摩挲了幾下。

何紅藥的身體頓時敏感地顫了顫,但死都不肯叫出聲,羞辱的﹑恥辱的﹑憤怒的感覺齊齊湧上心頭,她咬緊牙關,雖然全身無力,卻一點都不想讓他順心!

正在這時,何紅藥感覺到身子又浸入了熱水中,那雙可惡的大手終於離開了她的身體,接著眼前一亮,原是王憐花將她的眼罩掀去。

乍然見了光線,何紅藥有些不適,閉了眼,過了好一會才睜開。眼前的水清亮,還飄著花瓣,顯然是另外一個藥桶。

“泡一會,疼痛感就會消失,”王憐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,他輕柔地按住何紅藥的肩,將她按入水下,含笑道,“閉上眼,將頭部也泡入藥水裏。”

“我的眼罩!還有葦桿!”何紅藥心下這樣想著,沖口就說了出來。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,雖然可以說話,但自己的聲音卻嘶啞得很。但不等她再說什麽,整個人便被肩上那雙大手按入了藥水中。

何紅藥的水性不差,但她水下閉氣的時間也很有限,正當她覺得有點氣悶的時候,忽然下巴被輕輕捏住,她的頭部被半擡出水面,一張溫軟的唇對準了她的嘴。

王憐花道:“張口,我給你渡氣。”他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明顯的笑意。

30章

死都不要讓他渡氣!

何紅藥睜開眼,冷冷地盯著他,目光如刀子一樣,緊緊閉著嘴,也不說話,堅決不給他絲毫乘虛而入的機會。

王憐花嘆了口氣,不知從何處拿出葦桿來,覆唇上去,對著其中一端輕輕吹了吹,然後對何紅藥笑道:“能用。”

廢話!當然能用!你又……你又做什麽要去碰它!

何紅藥睜大了眼睛,目光中全是可以殺死十頭牛的憤怒,王憐花卻像根本看不見一樣,他將葦桿□何紅藥的口裏,將她慢慢按入水中,溫柔地笑道:“泡半個時辰,估計就可以了。”

等我能動了,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!無論用什麽方法!何紅藥直視著王憐花,毫不掩飾眼中的殺意。

王憐花倚在桶邊,手指撫摸著何紅藥的臉,濃密得如同小刷子一樣的睫毛輕輕垂下,他嘆氣道:“紅藥,我不好麽?”語罷,他的手指往下滑去,這水本就清澈,水中的情況幾乎被他一覽無餘,他的手從何紅藥的下巴滑到頸間,然後滑到她的鎖骨,再一路往下,直到那柔軟高聳的胸脯。

“嗚!”此刻,何紅藥突然發出一聲極淒厲尖銳的短鳴,劃破一切。

王憐花的動作微微一頓。

“好吧,我不勉強你,我一向不喜歡勉強女人,”王憐花的手重新回到她的臉上,一面流連,他一面笑道,“尤其是你。”

“紅藥,那個姓夏的,”王憐花勾唇,嘴角挑起一抹有些邪氣的笑,他問,“那個姓夏的,有沒有這樣清楚地看見過你的身子?”話音剛落,他明顯感覺到手下的身體明顯一顫。

“沒有吧?我記得,你說你把自己給他的那一次,是在黑漆漆的蛇洞裏,是不是?我是第一個見過你身子的男人,是不是?”王憐花的語氣聽上去有幾分得意洋洋,他道:“現在你心中,記得最深刻的男人是不是我?是不是現在心裏想著的都是我?”

是!想著怎麽殺了你!

“紅藥,你知道嗎,”王憐花的語氣忽然一變,他臉上的笑容消失,變得冷冰冰的,整個人像是籠罩在一層陰影中,他冷冷道,“我一直嫉妒那個姓夏的,我想殺了他!”

何紅藥的心一驚,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,她說不出那是什麽情緒,只覺得那讓她心慌。

“為什麽你喜歡的是他不是我?”王憐花的聲音突然變得惡狠狠的,他恨恨道,“我有哪點不如他?我比他好多了!”

“他根本不喜歡你!他害你還不夠慘!你為什麽還要記著他不忘!”王憐花惡狠狠道:“你根本回不去!再也別想見到他!你這一輩子,都被這顆珠子綁在我身邊!哪裏都別想去!”

他的話像一把把尖刀直插入何紅藥柔軟的心臟,飆出的全是鮮血。

“紅藥,你喜歡我,不是更好?”王憐花俯身下去,埋首將唇印在何紅藥商浸在水中的額頭上,他低低道:“我會對你好的。”

何紅藥一動也不動地浸在水中,像死了一般。

她沒有想到,王憐花會挑這樣一個時候往她心裏紮刀子。她忽然覺得悲哀,不是為了不能回去,不是為了不能再見夏雪宜,那都是她已經想清楚的事情。

她覺得悲哀的是,她居然會相信他。

她居然會天真地以為,他真的會好好治她的臉,替她恢覆容貌。卻不想想,他做事,何時不是帶著隱秘的目的而做?若她……若她早些發覺,也不會……不會被他如此……□……

何紅藥有點想哭。

浸在藥水裏,何紅藥的腦子逐漸開始變得暈乎乎的,也不知到底想了些什麽,心裏亂亂的。

之後,王憐花又說了很多話,有的她似乎聽見了,有的她似乎沒聽見,不管怎樣,她都沒什麽反應。

直到半個時辰過去。

王憐花看了一眼刻漏,隨即挽起袖子,俯身抱起何紅藥,笑道:“接下來我幫你塗生肌的藥,這藥一共得塗三次才行,今天是第一次。你得要……你……你哭了?”王憐花看著何紅藥紅透的眼圈,還有從眼角一滴滴落下的淚,笑容漸漸從臉上消失,他有點發楞,怔怔地在她臉上抹了一下,將淚水送入自己口中,輕輕舔了舔,才道:“不是藥水啊……”

“為什麽?”王憐花問。

何紅藥緊緊閉著眼,根本不理他,甚至不願意看他。

王憐花沈默了。他將她裹入毛毯中,替她擦盡身上水珠,然後又將她抱到塌上,拿出一盒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藥膏,替她抹上。

他的動作很輕柔,似乎唯恐弄疼了她。他抹藥抹得很仔細,從她的臉,到頸部,到胸口,到小腹,到腿間,一直到腳踝,然後他又將她小心地翻過身,把她的背部﹑臀部﹑腿部全部都好好塗上了藥膏。

最後,他將她整個人裹進毯子裏,將她的頭抱起,枕到自己的腿上。

期間,何紅藥一句話也沒說,她只是一直在無聲地哭泣著。

王憐花用袖口替她抹了一把淚水,開口道:“你再哭,臉上的藥膏就要被淚水都洗掉了。”

何紅藥還是在哭。

她的淚水已將他的衣裳打濕,冰涼一片。

“你……你別哭了,”王憐花抱著她,有些心慌意亂,一面替她拭淚,一面道,“我……我錯了,我做錯了還不行嗎?”

他從來沒跟任何人認過錯,若不是她實在哭得他心慌,這種話他斷然不會說。

何紅藥閉著眼,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,依然拼命地哭。

王憐花有些手足無措。

他不是沒有見過女人哭,有很多女人在他面前哭過,歡喜的﹑憎惡的﹑恐懼的﹑悲傷的﹑討好的﹑假裝的……包含各種情感的淚水,他都見過。他從來不會因為哪個女人在他面前哭一哭就心軟。在他看來,女人的眼淚不過是她們對付男人的另一種武器,而那眼淚總是想掉就掉,未免廉價了些。

可是何紅藥不同。

她從沒在他面前哭過,即使是同他說起夏雪宜負心的往事﹑即使是得知不能回去,她都沒在他面前掉過眼淚。

這次她卻被他惹哭了。

而他根本不知道怎麽哄她。

何紅藥閉著眼,一心一意地掉眼淚,無論他說什麽都不聽,只會哭得更厲害。她哭的時候,為了不發出聲音,她死死地咬著嘴唇,嘴唇被咬得發白,直到咬出血來,她都沒有松口。

“別哭了,我……我讓你處罰,行不行?”王憐花好聲好氣道,“你打我,我不還手,讓你打,好不好?”

何紅藥還是哭。

王憐花一下子拉下臉來,他冷冷道:“不許哭!不然我就把你光著身子扔出去!”

何紅藥還在哭。

王憐花恨恨道:“被我碰到身子就這麽讓你難過?喜歡我就這麽讓你不情願?”

何紅藥哭得更兇。

王憐花默了片刻,忽然道:“紅藥,你恨我?”

何紅藥只是哭,嘴上咬得鮮血淋漓,肩膀不停地顫抖。

她越是不出聲,王憐花越慌,他深吸了口氣,好聲好氣道:“紅藥,別哭了好不好?再哭就不好看了。”

何紅藥啞聲道:“你以為我不再是少女的身子,就可以這樣隨便對待嗎?”她太久沒有說話,聲音嘶啞得厲害。

王憐花連忙道:“我沒有這麽想,我,我……”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。

何紅藥咬著唇,沈默著,只是哭得更厲害了。

王憐花愈加心慌意亂,他腦子亂亂地,想了半天,突然沖口而出:“你既已被我碰了身子,就該讓我娶你!對!你若真是恨我,就該嫁給我!”

何紅藥理也不理他,但王憐花卻覺得這是個好主意,他將何紅藥扶起,扶著她的肩膀,正視著她,雙眼直發亮,道:“你說,除了嫁給我,還有什麽法子能夠害我?”

他笑著繼續道:“紅藥,你看,你嫁給我後,這一輩子都可折磨我,要我賺錢給你用,要我為你做牛做馬,稍不如意,還可向我撒嬌發威,你瞧,除了嫁給我,你還有什麽法子能這

樣出氣。”

他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辦法好,眼睛變得更亮,他大笑道:“對!紅藥!你就該嫁給我!而且……而且我是唯一看了你身子的男人,你不嫁給我嫁給誰!”

他笑道:“紅藥,你再不說話,我就當你默認了!明天我們就辦婚禮。”他的表情又變的得意了。

“放屁。”

何紅藥終於又說話了。

“啪!”

“啪啪啪!”

接下來就是連續幾個大耳光。

何紅藥不哭了,因為她能動了,她能動後做的第一件事是罵王憐花,第二件事是打王憐花,第三件事是——

“唰!”

何紅藥猛地將桌上燭臺的蠟燭拔出,舉起那尖利的燭臺刺就往王憐花左胸刺去。

王憐花被她的巴掌打得楞住了,但見面前寒光一閃,他伸出兩指,牢牢地卡住了要往他胸口□去的燭臺。

“唰!”

何紅藥拔下發間木簪,朝王憐花的眼睛刺過去。

王憐花擡手擒住了她的手腕。

“你真的想要殺死我?”王憐花冷冷道。

何紅藥緊緊盯著王憐花的眼,不發一言,王憐花也看著她,眼底似有風暴正在聚集。

室內的空氣在沈默中似乎要凝固住。

忽然,何紅藥動了動唇。

“為什麽?”

她第一個開了口,因為剛才哭得太厲害的緣故,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,很是難聽。

王憐花問:“什麽?”

“為什麽要這麽做?”何紅藥輕輕放開握住的木簪,木簪“啪嗒”一聲掉落在地,清脆的聲響在安靜的室內格外清晰。

何紅藥其實不想再哭了,但眼淚依然止不住往下掉,她死死咬著唇,止住嗚咽聲,道:“你到底想怎麽樣?”

“我……”王憐花張了張嘴,沒能解釋出個所以然,幹脆扔了燭臺,伸手往何紅藥臉上替她擦了把淚,低聲道:“別哭了。”

“你說清楚,為什麽要這樣做?”何紅藥撥開他的手,凝望著他的眼,表情漸漸平靜下來,她冷冷道:“給我一個理由。”

她的眼神平靜無波,冷冷地﹑牢牢鎖定著王憐花,眼睛一眨不眨。

這樣的平靜真還不如剛才不顧一切地大哭。

王憐花無端端地覺得緊張起來。

但他絕不會在她任何人面前表現出這種緊張,他握了握拳,發現手心已出了汗。

“理由就是……”王憐花慢慢地開了口。

他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,他道:“因為我喜歡你。”

何紅藥冷冷地笑了。

“你不信?”王憐花的眼底又開始聚集風暴,他問:“你為什麽不信?”

“我為什麽要信?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被一個人喜歡會被他害得這麽慘,”何紅藥冷笑道,“前些日子你還在追朱七七,今天就變成了我?你覺得很好玩?”

“朱七七?那只是一時興起,我從沒喜歡過她,”王憐花忽然笑道,“紅藥,你說,你不知道被別人喜歡的後果是被那人害慘?你在說笑麽?你不就是這樣子對夏雪宜的?”

何紅藥的心猛地一跳,她失聲道:“你說什麽?”

“你喜歡夏雪宜,所以他也一定要喜歡你,他不喜歡你,你就拿鞭子抽他,這不叫害他?”王憐花勾唇道:“紅藥,我不過是選擇了和你一樣的做法而已。”頓了頓,他補充道:“而且我不覺得我害了你,我對你難道不夠好?”他扳起手指頭數道:“我幫你配藥,幫你燒柴火,把你搬到藥桶中去,還幫你擦身子,幫你塗藥,我難道對你不夠好?”說完,他有些得意洋洋道:“夏雪宜從來沒對你這樣過,是不是?是了,他受傷的時候都是你在照顧他,你幫他換藥,給他餵飯,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,可是他給了你什麽?”

王憐花的眸光一冷,他捧住何紅藥的臉,道:“除了一張破畫,姓夏的只給了你這個!眾叛親離!萬蛇噬咬!”

“你為什麽還要喜歡他?”

何紅藥撥開王憐花的手,偏過頭去,不看他,只悶聲道:“不要你管。”

王憐花又將她的臉扳過來,捧住,冷冷道:“不要我管?你回不去了,為什麽還要想他?他根本不喜歡你!你早該忘了他!”

“那我為什麽一定要喜歡你!”何紅藥“啪”地一聲打掉王憐花的手,大聲道。

31章

“你那樣……那樣對我……”何紅藥咬著牙,恨恨道,“你那般輕薄我,問過我的意見了麽?”一想到被他那樣對待,何紅藥的眼淚忍不住要往下掉,她扭過頭去不願意看他,只恨恨道:“你以為我不再是少女的身子,就可以這樣隨便對待嗎?”

王憐花一怔,連忙道:“我說了,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”

“那你是什麽意思?”何紅藥悶聲道,“我……我沒有想到,連添柴火的人都是你!你,你……”

王憐花脫口而出:“這樣一來,除了我,沒人能看見你的身子!”

“你!混賬!”何紅藥猛地轉過頭,怒瞪著王憐花,忽的揚起了手,一個耳光就要打過去。

王憐花眼疾手快地捉住她的手腕,輕輕放在自己的臉頰邊,笑嘻嘻道:“別打了,你看,剛才都被你打腫了。”

確實是腫了。王憐花臉上的皮膚本來白皙又光滑,被何紅藥幾個毫不留情的耳光扇下去,已經高高腫成饅頭了。

何紅藥咬了咬唇,恨聲道:“打死活該!”

“你舍得?”王憐花抓著何紅藥的手不放,他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,不住摩挲,笑道:“將我打死了,誰來對你好?”

“誰都比你好!”何紅藥冷冷道,拼命想要抽出自己的手。

“是麽,”王憐花牢牢抓著她的手,悠悠道,“這個時空裏,除了我,誰會關心你的死活?誰會在乎你過得好不好?”

何紅藥道:“我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!不要你假慈悲!”

王憐花卻道:“是麽?你覺得僅憑你一人之力,便什麽都可以做到?”

何紅藥遲疑道:“那當然也不是。”

“這就對了,”王憐花笑道,“除了我,你還能說另一個人來,不僅關心你的死活還在乎你過得好不好?有沒有?”

何紅藥想要反駁,但她張了張嘴,卻發現真的說不出任何人來。

朱七七?她和朱七七只一面之緣,雖然朱七七心地善良,但她連自己都顧不過來,而且她心中一向只有沈浪。

沈浪?他對她只有同情,雖然蒙難的時候去找他,他大概會幫一把,但他卻是一個看上去對什麽都不在乎的人,何紅藥甚至不確定沈浪有沒有在乎過朱七七。

金無望?雖然她對金無望此人很有好感,也覺得遇到困難的話,求助他一定成功,但此人不是跟著快活王就是跟著沈浪,她對金無望而言只是個認識的人。

熊貓兒?她跟這個人就更加不熟了,而且熊貓兒此人不拘小節,換言之就是粗神經,不靠譜。

歐陽喜?沒交情。

鐵化鶴?更沒交情。

白飛飛?她的身份都還撲朔迷離著。

王夫人?開什麽玩笑。

……

越往下想,何紅藥的心就越涼。她來到這個時空的時間太短,擁有肉身的時間更短,和她有深厚交情的人,除了……王憐花……真的沒有別人。

可是,她為什麽要想有沒有人關心她這個問題?她一個人不能好好活著?何紅藥皺了皺眉,覺得有點不對勁。

王憐花看著何紅藥陰晴不定的臉色,見她皺起眉頭,一邊摸著她的手,一邊笑道:“想明白了?我說的不錯吧?只有我對你好嘛!”

頓了頓,他又道:“且不說這個時空,就說你原來那個時空吧,除了你哥哥,還有誰對你像我這樣關心的?”

何紅藥冷冷道:“你關心我?笑話。”嘴上雖這樣說,她的心卻是越來越涼,夏郎她早已經不做期許,除了哥哥,教中的弟兄雖然對她都很好,可是真正對她真心的有幾個?

江湖中人,向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,早上還同你稱兄道弟,下午便可背後捅你一刀。

像他這般的……雖然比誰都壞……卻從未害過她,甚至,他從不對她隱瞞他的壞……他展現在她面前的,都很真實……

何紅藥怔怔地望著王憐花,那幾分不對勁的感覺被她給忘在腦後,她只是在想——

武林裏,誰都爭著做君子,武林裏從來不缺偽君子。

誰會像他一樣,願意做一個真小人?

何紅藥一時忘了,王憐花的這個“真小人”面貌,能看見的人並沒有幾個,知道的人也不多。

她確是心亂了。

她在想,他說的都是真的麽?

在何紅藥心底,有一個聲音告訴她,王憐花是個大騙子!他騙了你好幾次啦!你都忘了?你在夏郎那裏已經狠狠栽過跟頭了,如今還要在王憐花身上再跌一跤嗎?他這樣說肯定是有目的的!他又要騙你!

而另一個聲音卻告訴她,王憐花沒有騙你!他說的話是真是假,你其實心底清楚得很!你比自己想象的要了解他得多!夏雪宜負了你,你當然可以不要他,重新追求自己的幸福!何況現在已經不在那個時空了!你看你看,王憐花就是很好的人選啊!

胡說!王憐花肯定是想騙她上鉤,玩夠了再把她甩掉!一個聲音說。

王憐花是真的喜歡她!你看他都多久沒碰別的女人啦!另一個聲音反駁。

男人都是騙子!一個聲音說。

你以偏概全!另一個聲音反駁。

王憐花為什麽會喜歡她?!沒有根據!而且你看她的臉多難看,男人都是以貌取人的!一個聲音說。

喜歡需要理由麽?她喜歡夏雪宜也沒有理由!另一個聲音反駁。

你問她,她能忘得了夏雪宜嗎?一個聲音說。

你想想,她都多久沒想起過夏雪宜了?這不是已經忘記他的最好證明嗎?另一個聲音反駁。

……

何紅藥的腦子成了一團亂麻。

王憐花看著何紅藥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,明白她已經被自己的話繞了進去﹑掉進了他的陷阱,於是他更加洋洋得意道:“被我說中了,是不是?你看,還是我對你最好……如此一來,你不該……”說著說著,他就俯身湊近了何紅藥的臉,想要親她。

“啪!”

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,頓時把他給打懵了。

“離我遠點!”何紅藥尖聲道。

——冷戰就此爆發。

冬天真冷。

王家府宅的仆人們覺得最近幾天尤其冷。

不止是仆人們,勢力遍布十三省的王家手下們,也覺得最近特別冷。

不止是因為融雪的緣故,還因為他們家主子最近表情特別冷漠。

當然,發現何紅藥最近表情也很冷的人不多,但安香絕對算一個。

“非香姐姐,你說最近是怎麽回事?為什麽公子跟何姑娘都不愛理人啊?”安香小聲問。

“我怎麽知道?我又不是何姑娘?至於公子的事,那是你我能打聽的嗎?”

“我是在想……”安香嘀咕道,“公子與何姑娘是不是鬧矛盾了?”

“你以為公子是誰?”非香道,“他會為了一個女人弄得心情不好?”

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

非香道:“別可是了,這種事不是我們該管的,做好自己的活就行啦。”

一場私底下的討論就此結束。

這幾天又下過了一場雪。

這裏是一處山麓,山雖不高,但站在山腳下往上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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